夜歌

一

今夜无法入眠。你思念你的爱人。你的爱人去了远方的地平线。
白天喧骚的城市已悄然入睡，为着下一个轮回的喧骚。巡夜的人们把城市衬托得越发孤单。今夜你无法入眠。
你赤着足，穿着宽松的睡衣，精灵一般穿行于钢筋水泥丛林间。
淡蓝的雾在你耳边掠过。丝绸睡衣的柔滑滋润着你的肌肤。月亮在高楼间显得很小。月光也是淡蓝的，与雾拥抱，交合，在你耳边掠过，织成流动的蓝色旋律，弥漫着爱与哀愁的痛感。
牛郎或女人在沉默墙根期待着与爱人幽会，踏着《青衿》的节拍，挑兮达兮，搔首踟蹰。你的目光透视着城市的肌理，你惊奇地看见：一具具无根的灵魂在城市的上空随风飘闪。
巡夜的人们在问你寻找什么。你说你在寻找你的爱人。你的爱人去了远方的地平线。

二

黑夜，在城市是一次洪水的退却。足迹过处，呈现着灾后的大安宁。楼群象一堆堆荒丘乱石，死寂的车辆成了大大小小的野兽的残骸。还有物欲之类的流行性瘟疫，只能躲藏在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里，偷偷繁衍，感染。黑夜，为遭烈日强暴的城市披上了贞洁的轻纱。然后镶嵌上星星，镶嵌上银色花边，然后戴上月亮的桂冠，打扮得像你的爱人，加深了你对爱人的藤一般的思念。

三

你说你在寻找你的爱人，你的爱人高贵而且庄严。你说你的爱人有象牙的肤色，眉毛像两把修长的宝剑，眼睛放射蓝宝石的光芒，头发有绸缎的光滑和质感。你的爱人满身是珠玉和芳香，笑起来酒窝如琥珀酒杯，盛满柔情蜜意，盛满爱情的甘甜。
倘若失去了你的爱人，你的山将崩，地将裂。你的海将枯，石将烂。你的河流将没有源泉，你的天将塌陷，你将废寝忘餐，成日以泪洗面。你的魂将飞，你的魄将散。
你说，这就是你的爱人，你的灵与肉的归宿，你的至高无上的欲念。你说你要去寻找你的爱人，去穿越永无止境的地平线。

四

呵，人们竟然说你是疯子，踹你，唾你，戏弄你。你的心被深深刺痛。你痛得柔和痛得安然。
你沉酣于刺痛的快感及大欢喜中。你沉酣于苦难的快感及大欢喜中。你快乐而且坦然。
你欣悦地在城市中夜游。你赤足，穿着宽松的睡衣。你清脆的赤足叩问大地，是否见到了你的爱人，你的灵与肉的归宿，你的至高无上的欲念。要知道，你的爱人就站在广阔的地平线，就站在时间与空间的彼岸。

插图摄影 / 万笛